当前位置:达人>达人>对话跟谁学陈向东:不再恐惧

对话跟谁学陈向东:不再恐惧

发布时间:2020-12-19作者:陈晶 宋玮 来源:晚点LatePost

被做空十四次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天大的运气”,陈向东说,“这创造了世界历史。”


前新东方执行总裁陈向东 2014 年创立在线教育公司跟谁学,上市一年半,跟谁学收到了十四份做空报告,成为全球被做空次数做多的上市公司。它是今年八月被做空最严重的美股上市公司,一度市面上超过四分之一的流通股都被人借去做空。


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和跟谁学聘请的第三方调查团队,已经对其进行了长达半年的调查,目前没有发现重大问题,调查仍在继续。跟谁学在第三季度财报中称,“尚未获悉将对本公司财务表现出现重大不利影响的调查结果。”


人们怀疑跟谁学,不只是因为它股价暴涨、市值飙升,或者连续多个季度 400% 以上的营收增速。毕竟,在互联网,这样的公司还有很多。


很多人看不懂的是,它在高速增长的同时还能不亏损。以及,没有一家互联网公司像跟谁学这样,只融了 A 轮就轻松上市,身后几乎没有任何大基金,行业里很多人都没听说过这家公司。


一位雪球上的股民说,陈向东上市时持股超过 46%,而公司流通股占总股本比例不到 35%,远低于新东方的 87% 和好未来的 66% 。“这难道不意味着他能轻松拉盘?”


当投资者们想让陈向东给一个解释,他们发现,无法进入他的话语体系。陈向东典型的表达是,“做企业最本质的是正直和善良,是你对美好的理解。”“十年之后的我们会成为美好的代名词。”


今天,这家公司终于开始亏钱了。质疑它是不是造假的声音变少了,取而代之的是,“它会不会掉队?”


跟谁学上市时融了 2 亿美元,投行说,这是教育行业最大一笔融资。而今天,猿辅导单笔融资额就超过了 12 亿。


2020 年我们两度专访了陈向东,一次是在做空最焦灼的年中,一次是在年末,跟谁学公告首季亏损之后。采访之后的第五天,跟谁学宣布了 8.7 亿美元的定增融资,全部的钱在不到一周内搞定,资本对于在线教育的狂热,在 2020 年之前是不可想象的。


陈向东是一个夹在新旧之间的人,他经历了线下的辉煌,把 “旧时代” 的经验移植到了 “新时代”,并在线上创业成功。过去十年,他所有的理念都是应该赚钱做生意,当他开始进入到一个拼补贴、要烧钱的时代,挑战才真正开始。


一个没烧过大钱的人,要开始烧钱;一个不喜欢亏损的人,要学会忍受亏损。


以下是《晚点 LatePost》与陈向东的两次对话:



“我们肯定会被做空,因为增长太快了”



《晚点》:你经常将 “美好” 挂在嘴边,为什么一个倡导美好价值观的公司几个月内会被做空 14 次?


陈向东:就是因为你太美好了,总有些人觉得这个美好不真实。


《晚点》:瑞幸被曝出造假,你们股价跌了,好未来曝出员工伪造销售数据,你们股价跌得更厉害。为什么每次其他公司出事,你们都会暴跌?


陈向东:其实我们每次的暴跌都不是因为做空报告,而是外部大事件。


我们和瑞幸都是 2019 年上市,市值都迅速过了 100 亿美元,大家都觉得不真实。人们突然发现瑞幸是假的,自然会想,跟谁学也是假的吗。好未来是中国最好的教育公司之一,员工作假,投资人说天哪,好未来这种管理严格的公司都有假,那跟谁学得多假。所以我们也跌了。


《晚点》:你觉得大家为什么会这么想?


陈向东:做空机构傲慢了,傲慢不是因为愚蠢,而是因为他们在某个阶段超越想象的聪明,他们肯定做对过一些事。我相信做空我们的这些机构,他们对中国教育很了解,但他们没有看懂跟谁学。


《晚点》:他们没有看懂的是什么?


陈向东:没有看懂一家公司只做一件事也能高速增长并盈利,没有看懂双师大班课是最好的模型。


《晚点》:浑水做空报告里说跟谁学至少 70% 用户为机器人,因为几乎在同一时间点有大量用户 IP 登录,并不像自然人行为。你怎么看?


陈向东:TO B 场景里是可能存在刷单的,因为有应收账款;但在 TO C 的场景里,学生从免费课到正价课,需要不停地回访、听课、发放教材,流程非常长,谁能刷得了单?还有人说我们拉盘,一天的成交量能有 6 亿美金,怎么拉盘?


当时新东方被做空时,我们手忙脚乱。但跟谁学被做空在我意料之中,我们肯定会被做空,因为增长太快了。


《晚点》:那被做空十四次,也在你意料之中吗?


陈向东:很多做空机构跟我说,做空跟谁学他们赔了多少亿美元。很多人是加了杠杆来做空的,他们不得不继续做空,利益面前的丑陋暴露无疑。


《晚点》:是否有过反思?


陈向东:我最早的想法是不接受采访,不沟通。因为我认为沟通本质上没用。别人会问你,行业百分之几十的增长,你凭什么 400% 增长。说到个人的时候,公众总会理解。但说到组织,就会质疑,这是社会常态。


但后来当我们这么被误解,我开始反思。我应该更早、更主动和媒体、投资人沟通,开放数据。一个组织的生长需要时间,外在也会给内部更大推动力。



“80 分的人只做一件事,但 100 分的人往往会做两件事”



《晚点》:九个季度连续盈利后,公司首次出现了净亏损。原因是什么?


陈向东:受疫情影响比较大,再就是暑期各家都陷入了低价课竞争,大家都亏得一塌糊涂,当然别家的亏损幅度比跟谁学要更大。


《晚点》:上次采访时你说烧钱不是正确的商业模式,但跟谁学 2020 前三个季度的销售费用达到 40 亿,并在第三季度出现了 9 亿元净亏损。


陈向东:我到今天也不觉得烧钱做生意是正常的。但在市场被重构,资本大量进入,我的想法发生了变化。我们之前是首单就要盈利,现在更多考虑的是用户生命周期,以及在战略投入期的时候我们可以忍受亏损。


《晚点》:资本带来的市场和打法变化,是你此前没预见到的。


陈向东:2019 年上市时投行说我们是中概股教育公司中拿钱最多的,创了纪录。但今年上市和没上市的教育公司都拿了很多钱——这是我没想到的。


教育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资本介入呢?2020 年全球教育投资大概 80% 都流向了中国,这在世界历史上都难以想象。


《晚点》:玩家很强,如何不在竞争中掉队?


陈向东:暑期我们已经证明在纯网校这个领域营收是第一名,我相信最终每家公司都要上市,数据都会公开,最后市场会给出更精准的答案。我认为到 2022 年,竞争差不多会告一段落。


《晚点》:谁会先输?


陈向东:效率低的公司。大班课依然是一个非常好的模式,就是需要不断改善和优化。


《晚点》:你和竞争对手最主要差异来自哪里?


陈向东:我们在上市之前只拿了 5000 万美金。


80 分的人怎么打败 100 分的人?其实是有可能的,因为 80 分的人只做一件事,但 100 分的人往往会做两件事。当同行同时在做两件事时,我们只做了一件事。


《晚点》:有多个业务的小巨头对战单一业务的创业公司,前者赢,这在中国互联网史上屡见不鲜。


陈向东:专注只是一个聚焦点,其实大家都很牛,但是高手和高手过招最后谁能赢?专注的人赢。但你说一个高手和一个弱智比,那弱智再专注也没用。



“我们能留住老师 ,因为我自己就是老师出身,我知道他们想要什么”



《晚点》:概括下跟谁学的核心模式是什么?


陈向东:跟谁学就是我们要找到全中国最好、最优秀、最具人格魅力、最能激发人心的优秀的主讲老师,让他们在一个课程中服务更多的学生。同时我们招聘极具责任心、爱心、承诺、服务意识的辅导老师,全力以赴的陪伴学生。最终使得学生在跟谁学中兴趣被点燃、习惯被培养、人格被塑造,让每个学生能够真正成为他自己。


《晚点》:请用 10 个字来总结。


陈向东:就是直播双师大班课。


《晚点》:为什么跟谁学此前能盈利?尤其当全行业都在亏损。


陈向东:双师大班课本来就是一个很好的商业模型,同时我们把模型做到极致,流程点做到极致。


我从新东方出来,新东方就是靠名师成功的,这个模式是被验证过的。因为技术进步,线下人数有限而线上可以无限,我只是把自己复制到今天的科技创新中。所以当大家都不看好的时候,我赌了这个模式。


《晚点》:学而思网校做得更早,但他们还在亏损,你盈利了。


陈向东:当时学而思网校锁定一个老师的带班人数,大概几百人。核心区别是我们认为大班不能限制人,但也不能人数过多,需要找边界点。


同时我们主打名师,名师带来明星效应和高客单价,我们一个名师正价班最高可以达万人,其他家客单价比我们低一半,毛利率不就低一半?


《晚点》:名师大班模式经营杠杆高,但是护城河低。怎么解决?


陈向东:投资人问过,“你们前十大名师占了你们 45% 的收入,别人把你老师挖走你不就垮了吗?” 我告诉他们,“我们给老师最高的工资、最好的待遇,老师为什么会走?”


《晚点》:新东方靠名师起家,但也没有解决名师出走的问题。


陈向东:在线下,你有个优秀的老师,对面小学校长是他舅,家里还有个门面房,一所学校就开起来了。


但在线教育的流程比线下长很多。流量团队、销售团队、主讲团队、辅导团队、内容团队、研发团队、视频直播技术团队,到中台支撑团队、数据团队,你可以通过提升整体的系统效率来让名师无法离开你。我们算过,这其中有 30 多个环节。


组织充满活力的核心是让这个组织中最小颗粒度,不可拆解的小点也充满活力,小点和小点连接,连成一个相对大的点,这个大的点也能充满活力。


我们能留住老师 ,因为我自己就是老师出身,我知道他们想要什么。


《晚点》:他们想要什么?


陈向东:第一想要钱,第二是想要尊重和自由。


《晚点》:跟谁学老师的业绩压力非常大,数据和收入紧密挂钩,这会带来自由吗?


陈向东:自律带来自由。


《晚点》:跟谁学下一个增长点是什么?


陈向东:我们现在的营收增速是 250% 左右,只要在线直播大班课这个模式增速还能保持 80%,我们就继续专注只做这一件事,我坚信仅凭这一个模式足以有一家千亿市值公司。



“一千万算啥,我自己有钱”



《晚点》:2014 年你创业时,把持有的新东方股票都卖了,一股没留,为什么全部卖掉?


陈向东:因为我太爱这家公司了,不卖掉它就走不出来。我要创业就一定要走出来,我不能再对它有任何关心。


第二也是因为我要做事,需要钱在那里。过去几年我没理过财,几千万美元现金,就放在银行。


《晚点》:活期吗?

   

陈向东:对。怕要用。


《晚点》:大佬创业,账上有钱是什么感觉?

  

陈向东:踏实。觉得再怎么着,我也有钱。我们有个天使投资人叫顾凯,当年他要投资我,我都不见他,我说我不需要融资,融什么资,一千万算啥,我自己有钱。


《晚点》:好处大家都能看到,有坏处吗?


 陈向东:没坏处。有钱能有什么坏处?


当初融 A 轮,高榕资本的张震跟我说这些钱交给我放心,有的人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但这也是感情债。16 年底公司快不行了,我跟投资人说,我个人把钱还给你们,按照每年 12% 的利息。后来到了 2018 年 12 月,有两个投资人要把股份卖给我。我花了快小一个亿买了他们的股份。


《晚点》:2018 年你们已经盈利了,为什么投资人还要退出?


陈向东:才两千万盈利,但当时猿辅导融了三亿美元,投资人觉得我们迟早被打死。他们给我发了个律师函要求公司回购,我说公司回购不了,我回购可以。因为以前我承诺过,我说任何人我都回购。


《晚点》:书面承诺还是口头?


陈向东:口头,口头承诺也是承诺。为了给他们转钱,我还特意飞了一趟香港。今天看,这成了我最大的一笔投资,当时每股一块多,现在三十多块了。


《晚点》:怎么理解当时投资人给你发律师函这件事?


陈向东:正常。人家怕你不给,人家也担心,但当时高榕和启赋都没要这个钱。


《晚点》:跟谁学第一轮 5000 万美元融资额,你出了 600 万,强制要求团队其他人掏 300 万。为什么?


陈向东:我理解这是大家共同创业的一种承诺。当时有人说没钱,我就先帮他们出。


我们最早做的是 O2O,帮别人找老师,后来发现这个模式不行,想转方向。于是在 2015 年年底,我个人掏钱做了两家公司,跟谁学占 30% 股份,其中一家就是高途课堂,他们把大班课跑通了,才有了现在的跟谁学。


《晚点》:为什么不在公司内部做?


 陈向东:因为当时公司没钱,董事会、联创都不让你做。我一定要做,那就花自己的钱做。


我老婆对我说,“这又不是你一个人的公司,那么多人有股份。” 我说我是老大,不承担责任谁承担责任。我老婆流着眼泪说,“行行行,反正原来嫁给你的时候什么都没有。”


《晚点》:当公司所有人都不同意,你如何确信这真的是一个好方向?


陈向东:当时做 O2O 的创业者我都见过、聊过。我记得见过一家二手车交易平台的创始人,我问他,你怎么收费?他说一单抽佣 3%,我说你每台车客单价多少?他说 8 万。我说天啊!你怎么能赚到钱?3% 才 2400,你要找车、上架、带客户看车一次、二次、三次才成交。1 万块钱的一对一服务的课我收 30%,提供的服务少多了,我都赚不到钱,你怎么能赚到钱呢?


他说没办法,市场竞争。为什么当年一定要自己掏钱去做高途课堂,很多人想不到,只有我知道,这么大一个局面,我不能让船翻。


《晚点》:跟谁学只做了 A 轮融资,B 轮就没再融资,为什么?是融不到?


  陈向东:我总觉得不对。


《晚点》:哪里不对?


陈向东:烧钱不对,我们 B 轮就在 A 轮之后的三个月,还是能拿到钱的。但我总觉得不对——做教育这件事不应该那么烧钱。我就觉得应该是用户给我钱啊,我提供了这么多服务,我还补贴,这哪是商业啊。


而且,教育公司做补贴不是找死吗?教育是用心和心、爱和爱去感染人,结果你去做补贴。


《晚点》:这不矛盾。

  

陈向东:当时高管也说,“可以有更多用户啊。” 我就问,什么是客户?没赚到钱不是你的客户。客户是有人给你交钱,最后你能剩点钱,剩下的钱咱能够给大家年底发点奖金,第二年给涨点工资。


我说你们谁要再提补贴,就回家把房子质押了钱拿过来,自己补。



“我要做一件事,我有什么包袱?”



《晚点》:转型之后,一些联合创始人离开了公司。


陈向东:公司在战场的位置不同了。


《晚点》:有挽留什么人吗?


陈向东:我会说如果你想好了要离开,那就离开吧。大家在一起创业几年,基本上除了睡觉,整天都在一起,非常了解彼此。即使现在我们也还是非常好的朋友,大家也都还很关心公司。11 月份我组织核心干部去华为学习,我们的一个联创也一起去了,大家在一起也还是很亲密。


《晚点》:听说联创离开的时候,你们在一起抱头痛哭。


陈向东:他们愿意加入一家创业公司是对我的信任,最后你说公司没做好,某种程度上是我的愚蠢。我对创业这件事情没做过,也是新手。我觉得我犯了所有创业者会犯的所有错误。


我当时很自责,我也想做好,但我的能力不到位,那怎么办呢?我只有洗心革面,去把仗打赢。曾经有一度我在公司每次开会都会讲我的无知、我的傲慢,讲我如何带团队做了如此愚蠢的决策。


《晚点》:自我批判之后呢,怎么做?


 陈向东:接下来我说谁谁谁你讲讲。


《晚点》:所以你把 O2O 模式全盘否定掉了,all in 到在线直播大班课里。


陈向东:2017 年当时高途课堂一个月只有几百万收入,而跟谁学 O2O 平台业务一个月有上千万。但我决定把平台业务停掉,专注做大班课。所有联创都反对,说一个月上千万不要了?我说不要了。他们又说为什么两件事不能同时做?我说只能做一件事。


后来我才知道,他们知道我那天开会要宣布这件事,提前商量好了谁先反对,谁后反对。


《晚点》:看来你没给他们反对的机会。


陈向东:我只用 40 分钟就结束了这个会,我说要出差,就上飞机了,然后这事就结束了。


上飞机前,我还打电话给一个高管,说,“今天你的表态不行啊,我要的是你关掉。” 关掉所有地方分公司,没有中间妥协环节,过渡几个月,没有。

 

《晚点》:后来你亲自带一线业务,第一件事做了什么?


陈向东:迅速找核心骨干开会,互相打分,开人。一位评分在末尾的老员工,说我能不能明天走,我说别明天了,就今天。他说我现在缺点钱,我说缺多少钱?他说 10 万,我说我马上转给你,卡给我。


《晚点》:感觉你没有太多包袱。


陈向东:我要做一件事我有什么包袱。


《晚点》:以前你什么事情都不签字,后来每一分钱都要签字?


陈向东:2017 年 1 月之前我充分授权,什么都不签。后来每一笔钱我都要签字,小到打车费,一直签到 2020 年 2 月,公司算转型成功的时候。因为在线教育这个战场有我不熟悉的业务,每分钱背后逻辑是什么,怎么运转,我得弄清楚。


那时候我经常不回家,就住在公司边上,每天睡三小时,我不能让别人看到我的情绪。


《晚点》:那时候你恐慌、紧张吗?


陈向东:其实不恐慌。之前五个人五个事业部,各做一摊事。全力转向做双师大班课,是回到我熟悉的战场,我能体会到那种瞬间的美妙感,这场仗必赢。



“管理者最大的尊严,就是能够让你的手下赚得钱比市场水平高”



《晚点》:跟谁学的员工在暑期战役的时候,会扎帐篷睡在公司。你知道、支持吗?


陈向东:这是极个别行为,我已经批评了。提倡奋斗但要基于一定合理性,扎帐篷有点野蛮了。


《晚点》:但听说你在新东方就是这么成长起来的。


陈向东:2002 年我一个人去武汉开分校,招人发传单,发现他们发的数量比预想中少。我就带着一帮人去了学校,看到他们发完一张再从一叠传单中拿起一张,再发。我是把整个手臂架起来,一叠传单从手臂到手全部摊开,这样发的速度快很多。


贴海报更重要,我们只有 6 个人贴,对方 20 个人,但我们覆盖得更好,因为别人不检查,我检查,看到海报被撕就立刻贴上。


《晚点》:你初来乍到,管理严格,员工为什么听你的?


陈向东:给钱多。我在外面看到个不错的人,问能不能过来,对方说离职会扣五千块,我马上让司机拿五千现金给他。当时武汉从 0 做起,一年就创造了 4000 多万营收,1500 多万利润。


《晚点》:这是新东方的传奇故事之一,“武汉速度”。


陈向东:总部来武汉参观,有人说他们也要第一年做到武汉的规模,我笑笑说,“不可能的。因为我付出的时间和精力,你们谁都做不到。”


《晚点》:组织变大之后,怎么避免动作变形?


陈向东:组织有问题很正常。最重要的就是管理层能走到现场,走上一线,发现问题,和员工做访谈。


我每天永恒的思考就是,怎么让 CEO 在这家公司没有特别的权利,当一个 CEO 没有特别的权利,VP 和总监就会把屁股对着我,把笑脸给员工;当 CEO 没有特别权利,VP 和总监就不会有特别的权利,那些向他们汇报的一线员工就会把屁股对着他们,笑脸对着客户。


《晚点》:你的同事说你很爱和员工聊天。


陈向东:从创办公司第一天,每周一的一点到两点半我会和新员工聊天。有一次人力说,这一周没有新员工入职,我就把老员工拉过来,再聊。


有人问我为什么要坚持聊?我说其实人聚到一块儿,不就是找个人聊聊。更多人会因为你的故事进来,其实人生就是为一大事来,大事就是故事。


《晚点》:员工真的都能听懂你所讲的故事?

   

陈向东:你要尝试用他们能懂的语言去讲。很多企业都说使命愿景价值观,我跟员工说的是,你们加入跟谁学,你们能赚到比市场水平多的钱,你们能吃到好的盒饭,租得起好的房子,我觉得这就是当下最好的幸福。


 我觉得作为一个管理者,最大的尊严就是能让你的手下赚得钱比市场水平高。


《晚点》:那作为一个 CEO,你最大的尊严是什么?


陈向东:刚开始创办跟谁学,我们希望可以让教育更平等、更便利、更高效。我们某种意义上定义了在线直播大班课,在整个教育市场中,在线教育渗透率不到 7%,我认为未来肯定超过 50%,甚至 60%。


很多人吐槽中国的教育,填鸭、不培养创新,但过去 40 多年,中国教育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在让那么多人接触到教育这件事上,很多人低估了它的创新。


我希望可以通过在线教育,让这个国家更多人真正懂得系统思考;让即使最偏远角落的老师、学生都有可能接触到、并且知道什么是最好的教育。


《晚点》:什么是最好的教育?


 陈向东:他们知道。他们说的才是,他们想要的才是。



“某一天我突然意识到,这个世界上你真正能够更好管理的,其实是自己”



《晚点》:被做空 14 次,后悔上市吗?


陈向东:新东方上市后,俞老师说他特别后悔。我说我不一样,当时跟谁学在美国上市,我们去了一百多人,纽交所说我们是到场人数最多的公司。


当时能去的伙伴都去了,我说我也照顾不好你们,咱们都各自照顾好自己。当晚我就喝多了,喝多之后上车就睡着了,到宾馆之后也没吐,很好。之前连续几个月每天睡几个小时。第二天醒来发现天哪,10 点了,看手机,一千多条微信,我试图回了一个多小时,真的回不完。


《晚点》:上市那天除了开心还有别的情绪吗?俞敏洪说,当时他在河边走了很久,觉得自己身上的担子又重了。

  

陈向东:谁都没想到我们突然上市了,特别开心。因为你创业第一天拿到别人的融资那一刹就知道上市就是你的宿命,因为你拿别人的钱,你要还给人家。


我是一个很乐观的人,我有个信仰觉得我做什么事都能做成,只要我踏踏实实做,认认真真做,不会做不成。


对于上市我也不后悔,好公司就应该参与市场检验。其实很少有人能理解只融资 5000 万美元就上市意味着什么,看现在整个中国的在线教育公司,任何一家花的钱都比我们多得多。


《晚点》:你之前对你的联创说,如果这个事情失败了,就找个小岛把自己关起来,谁也不见。

  

陈向东:当时他们跟我聊天,说万一做不成怎么办?我说做不成我怎么面对你们, 那我就找个小岛躲起来,你们找不着。


《晚点》:你很矛盾,又乐观又沉重。


向东:我 17 岁就出来工作,就想多赚点钱。因为小时候家里穷到房子塌了两次,差点砸死我和我弟弟,当时想多赚点钱修房子。


到北京工作后,和父母、老婆孩子、保姆挤在一个三居室好多年。后来终于买了个带游泳池的大房子,母亲还想把游泳池填了种菜,我坚决不让。


《晚点》:据说后来还是填上了。填游泳池的那一年,你还体重骤降,瘦了很多。

   

陈向东:没有,只是有一年,我和我母亲说过,可以把它填上,但其实后来大家也没去管它。说到瘦了,当时我在想,这个公司什么是我能够完全控制的?我发现答案是我的体重。某一天我突然意识到,这个世界上你真正能够更好管理的,其实是自己。


《晚点》:你通过什么来学习?

   

陈向东:更多做自我批判,我还喜欢读书。


《晚点》:自我批判往往发生在什么时候?


陈向东:找对标。世界上哪一个公司做得好、哪一个领导人做得好,你尝试理解他、懂他,看他在关键时候怎么思考、决策,你慢慢对自己的精神就可以做一次全面的检讨。


2011 年国庆,我难得和家人去了新疆。有一天早上坐车,我坐在前排,打开手机,看到乔布斯去世的新闻,满脸泪就出来了,我突然就哭出声了。我老婆说你怎么了?我说乔布斯走了。她说乔布斯走了,跟你有什么关系?


有一个人改变了世界,他给你的生活带来很多改变,给周围的人带来这么多的改变。周围人都在谈论他的时候,他走了,你很惋惜,真的想不通。


《晚点》:听说你长期失眠。


陈向东:你失眠过吗?失眠很痛苦,漫漫长夜,脑子不停想事,这个人怎么弄,那个人怎么办,一想就恐惧。


当时我刚拿到 A 轮 5000 万美元融资,当所有人都认为我们牛逼的时候,我开始整夜整夜失眠。我在公司边上租了个房子,每天开会开到晚上一两点,但睡到三四点就醒了,再也睡不着,就坐在床边发呆,直到天亮。


《晚点》:后来失眠是怎么治好的?


陈向东:公司赚钱了,踏实了。突然有一天就不失眠了。


《晚点》:现在公司又开始亏钱了,还能睡得着吗?


陈向东:现在睡得很好。


2013-2029 Mifong.cn All Rights Reserved 蜜蜂网

免责申明:蜜蜂网信息均来自于网络搜索,登载此处出于第三方资讯交流学习

本网站不承担由于内容的合法性及真实性所引起的一切争议和法律责任。

沟通联系微信:mifong-cn   豫ICP备13014756号-1

友情链接:

国家中小学网络云平台 南通家教网 中国企业家 腾讯教育 搜狐教育 新浪教育